第六十二章 旧梦·静好安然
蒲牢摇头苦笑，这个女人，还真是……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这是蒲牢第一次认真的去端详艾叶的脸。
他看了很久，最后也只得出一个结论：平淡无奇。
自己会娶这样一个女人为妻吗？
蒲牢想起第一次见面，她说她是自己的妻，拉着自己的手去触摸她的心脏。他到现在依然不能相信。
这样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妻吗？
沉吟了良久，蒲牢再一次伸出手去触摸艾叶的心口，触碰时一片温暖，指尖不自觉的蜷缩了下，这才放了上去。在这温暖的包裹下有一颗跳动的心脏，这颗心脏的每一声的跳动都强而有力向他诉说着真相。
蒲牢突然起身，离开的一瞬回头看了眼艾叶，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将她放到床上去，但最后还是扬长而去，留艾叶一个人在冰凉的地板上睡了一夜。
从这以后，他便再也没有问过艾叶，从何而来，意欲何为了。
艾叶仍是一如往昔的去纠缠蒲牢，这一日蒲牢竟哪里也没去，就待在自己的大殿内，身前的台案上铺了画纸一张，画中山水疏密有致，蒲牢俯身案前，提笔描画。
艾叶不懂风雅，只是觉得好看，开口称赞道：“你画的真好。”
蒲牢并不看她也不搭理她，执笔沾了沾墨研，专心作画。
艾叶这几天被冷落惯了，一点也不见外，大大咧咧往对面一坐，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阳光透过镂空的窗花洒落一地，一间静室一张文案，案前是静好安然，案后是沧海桑田。
蒲牢的画工极好，落笔自然流畅，走笔行云流水。
画中巨岩峭壁树木成林，涧水曲折云气不散。笔墨简淡十分清秀，但也正是因为太过清秀，反而显得空旷寂静，冷冷清清。
但这并不影响这幅画的品质，依然是一副令艾叶望之震撼的好画。
艾叶想起苁蓉曾经说过，蒲牢画过很多自己的画像，只可惜都被烧掉了，自己一张也没有见过，她突然很好奇，连山水都画的这么好的蒲牢，笔下的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
艾叶想到便脱口而出：“你画功这么好，改天给我画张像吧。”
蒲牢淡淡道：“我从不画人。”
艾叶奇道：“为什么啊？”
蒲牢道：“画由心生，心中有才能落笔有神，不可强求。”
这言下之意，是蒲牢心中只有山水没有艾叶。
艾叶瞥了瞥嘴，起身负手踱步，随意道：“你这地方，怎么也不来个朋友什么的，冷清清的。“
蒲牢漠然道：“我这地方，岂是能让人随便来的。”
言语之间，果然冷傲。
暗暗翻了个白眼，艾叶又道：“那你一个人在这，不枯燥吗？”
蒲牢道：“你若是觉得枯燥，那就尽早离开，不要赖在这烦我。“
艾叶脚步一顿，哀声道：“别呀，你这样说话，多伤人心……”
此时画已收尾，蒲牢在角落处写了几笔，就是这寥寥几笔，艾叶竟是从未见过，她绕过台案凑了上去，仔细的瞧了瞧，确定蒲牢写的是字没错，可这字她还是全不认得。
这就奇了，这大殿门头上那三个大字她就不认识，现在还是如此，心中的疑惑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出声问道：“你这写的是什么啊？”
蒲牢静静看了她一眼，道：“你不识字？”
艾叶挠了挠头，道：“我倒是识字，但是你写的这个，我却不认得，还有你这殿里的字，我全部都不认的。”
蒲牢仍看着她道：“这是我的名字。”
艾叶一惊，蒲牢的名字她怎么可能会不认得，但是这……
灵光一闪，艾叶想到一种可能，她与这崆峒仙境隔着小万年的岁月，沧海桑田，文字早已改变。
况且，这里是仙界啊……
一想到这，艾叶就激动起来，这可是万年前仙界的文字啊，需要多大的造化才能看得到，她细细的观摩，恨不得将这字刻进心里。
两眼放着精光，她抓住了蒲牢的手：“你教我写字吧，好不好？就写你的名字。”
蒲牢被她抓得一愣，默默抽回了手，道：“不好。”
艾叶气闷道：“为什么啊？”
蒲牢冷然道：“不愿。”
艾叶再一次哀声道：“你怎么这样？”
说罢，又要伸手拉他，蒲牢微一侧身，躲了过去，艾叶不容他走，扑上去就是一个熊抱，冷不防，额头撞在了蒲牢的嘴角。
仅仅只是一错而过，蒲牢却如同被火舌燎了一般，一把将艾叶推开。
艾叶懵了一下，才猛的意识到这小蒲牢一个人久居崆峒海上，哪里被人像这样又搂又抱过。
想通这一层，心里的得意便铺天盖地。
从前蒲牢性子冷淡，两个人之间总有那么一份疏离跨不过去，如今这纯洁无瑕少年郎，岂不是任自己欺负由自己揉捏。
她怪笑上前，勾着手指道：“哎呦，躲什么啊，你从前对我都是这样的啊。”
蒲牢一句话没有，只是连连退后，不让艾叶近身半分。
这下艾叶可乐了：“别躲呀，你倒是过来呀。”
她伸出手去，扯着衣袖拉着衣角，借此机会狠狠揩了两把油，玩就要玩得尽兴，最起码自己要尽兴。
蒲牢被她缠的不行，终于气急了，锁了她的手在身前，不容她再动弹分毫。
谁知艾叶恐他发火，急于挣脱，推搡间撞倒了台案，才刚完成的山水画从中滑落，砚台飞起，满研墨汁眼看就要泼洒到画上。
坏了，这山水画不能被毁。
艾叶心念刚到，动作更快一步，飞身扑了上去，一把挥开墨研，瞬间便是满手黑墨，飞溅的墨汁泼了满身，艾叶重心不稳摔在地上，顾不得疼，爬起来就去看画。
可惜，还是溅上了几滴墨汁，将好好一幅画全毁了。
艾叶惋惜道：“坏了坏了，这下坏了，这刚画好的啊。”
“这可怎么办啊？”
“真是的，你说你发什么脾气啊，好好一幅画，就这么毁了。”
言语间尽是埋怨，全然没有一点此事因她而起的自觉。
艾叶心疼的直跳脚，想将墨汁拭去，又怕一碰更糟，急的团团转。
蒲牢看着眼前的墨人，紧闭着嘴，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道：“你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吧。”
艾叶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狼藉，愁眉苦脸道：“可是我就这一身衣裳。”
“……”
“你的衣裳太大了，我也穿不了啊。”
“……”
“怎么办啊。”
艾叶欲哭无泪。
这殿后有池水荡漾，阳光下波光粼粼，艾叶在这池边站了很久，始终都下不了决心，这，可是大白天啊……
虽说蒲牢不会有那个兴趣看她洗澡，但，万一哪……
自己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家不是，这点难为情总还是有的。
可是……
艾叶伸出足尖往水里点了点，嗯，水温刚好，终于不再犹豫，宽衣解带下了水，池边有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有清香扑鼻令人心醉，艾叶舒服的在这水中游来游去，享受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在一派餍足中想，这崆峒仙境中凡开花的地方，皆是白花，不知道是不是蒲牢的性格使然。
岸上有干净的衣服，自然是蒲牢的一点小法术，神仙就是好啊，不愁吃不愁穿的，不知道自己有一颗神仙心脏，是不是有一天也能幻化万物。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拿到崆峒印。
一想到崆峒印，艾叶什么玩闹的心都没有了，这小万年前的蒲牢看似单纯，实则沉稳，也不知道现在蒲牢对自己还有几分戒心，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
想来想去，再难静心。
反正身上的墨汁已尽数洗去，索性就上了岸，衣袂飘飘穿在艾叶身上，竟也凭空多了那么一点仙气。
擦拭着未干的头发，艾叶满腹心事的回房。
拿出那枚传音符，连唤几声都无人应答，想是又失效了，这东西真不好使，艾叶颓坐在床前，一脸的幽怨。
这崆峒仙境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蒲牢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艾叶起先还未察觉，现在终于有些难捺，也不知道蒲牢究竟是怎么做到一个人独守这里的。
艾叶心想：哪怕有些飞禽走兽也好，最起码还可以打发时间，如今我陪他还好些，等到日后我走了……
她不敢再想，突然起身找了笔墨来。
没有飞禽走兽也没关系，蒲牢可以画山水，她就可以画鸟兽虫鱼，艾叶的画工虽然不好，但只要能看就行，画好了就做成一本册子送给蒲牢，这样以后他无聊时也可以时时翻看，打发时间。
这天晚上，艾叶一夜未眠，次日一大早，她就带着手掌大的册子，顶着乌黑的两个黑眼圈，悄悄摸到了蒲牢的殿门外，竖耳听了听，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想来是还没醒，将手中的册子顺着门缝塞了进去，艾叶转身拔腿就跑。
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回自己房中的，她实在是有些困，迷迷糊糊倒头就睡，这一觉直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后也不知是何时辰了，一打开门，蒲牢就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正对着她，抬头道：“睡醒了？”
艾叶看到了他手边的册子，笑道：“醒了醒了，呵呵，呵呵……”
指尖在册子上点了点，蒲牢道：“这是什么？”
艾叶仰头得意道：“这是我熬了一晚上没睡给你画的飞禽走兽小册子。”
“飞禽走兽？”伸手将册子铺开，里面横七竖八的画着各种四不像，蒲牢道：“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