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雪入京
天宝五载的冬日，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一辆牛车缓缓驶来。车辕上的老牛呼出白气，蹄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坐着的一家三口。
郭曜缩在母亲怀里，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襟。他今年八岁，个头却比同龄孩子矮小许多，一张小脸冻得通红。母亲李氏将他往怀里搂了搂，轻声安慰道："曜儿莫怕，就快到长安城了。"
郭子仪坐在对面，看着妻儿，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本是左卫长史，因得罪了上司被贬到边陲小县任职三年。如今任期已满，带着妻儿回京述职，却连个像样的马车都置办不起。
"爹，长安城有多大？"郭曜抬起头，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
郭子仪笑了笑："长安城啊，比咱们待的那个小县城大十倍不止。城里有一百零八坊，每坊都有咱们县城那么大。"
郭曜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张。他前世虽然是个博士生，但也没见过真正的唐代长安城。这一世重生在郭子仪家中，虽然知道父亲将来会是大唐名将，但眼下却只是个六品小官，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牛车驶近城门，守城的卫兵上前盘查。郭子仪取出官凭文牒，那卫兵仔细查验后，恭敬地行礼放行。
进了城，郭曜趴在车窗上往外张望。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幌子在寒风中招展。行人熙熙攘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骑着马的官员，还有牵着骆驼的胡商。
"爹，咱们住哪儿？"郭曜转头问道。
郭子仪摸了摸儿子的头："咱们先去租个住处。朝廷有专门给进京官员准备的公廨，虽然简陋些，但胜在便宜。"
牛车在一处巷子前停下。郭子仪下车打听了一番，带着妻儿来到一处小院前。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房，但胜在干净整洁。
"这院子要多少钱？"李氏问道。
管事的官员翻了翻账册："按规矩，六品官员每月租金一百文。"
郭子仪皱了皱眉，他月俸不过四石，折算下来也就四百文钱。这一百文的租金，着实不便宜。
郭曜看出父亲的为难，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娘，咱们就住这儿吧。我看这院子挺好的，离街市也近。"
李氏心疼儿子，便对郭子仪说："就这儿吧，曜儿喜欢。"
安顿下来后，郭曜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一路风尘仆仆，他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前世养成的洁癖让他难以忍受身上的异味。
"爹，咱们去洗澡吧。"郭曜提议道。
郭子仪正在整理行李，闻言头也不抬："这大冷天的，洗什么澡？"
郭曜不依不饶："可是身上都臭了。爹，您闻闻，我都快被自己熏晕了。"
李氏被儿子逗笑了，对郭子仪说："曜儿说得对，是该洗洗。咱们这一路奔波，身上都不干净。"
郭子仪无奈，只得答应。一家三口收拾了换洗衣物，出门寻找澡堂。
长安城的澡堂多在坊市之中，门口挂着红灯笼作为标志。郭曜眼尖，很快发现了一家。
"爹，就这家吧。"郭曜指着那家澡堂说。
郭子仪看了看招牌，皱眉道："这家太贵了，要二十文一个人。"
郭曜眼珠一转，迈着小短腿跑进店里。店家是个中年汉子，见进来个小孩，笑着问道："小郎君要洗澡？"
"店家，我们一家三口来洗澡，能不能便宜些？"郭曜仰着小脸，一脸天真。
店家被逗乐了："小郎君还会讲价？那你说说，想便宜多少？"
郭曜掰着手指头算道："三个人就是六十文，打个对折就是三十文，如何？"
店家哈哈大笑："小郎君这算法倒是新鲜。不过对折太狠了，四十文如何？"
郭曜摇摇头："三十五文，不能再多了。您看这天寒地冻的，也没几个客人，不如便宜些，我们常来。"
店家被郭曜老气横秋的语气逗得前仰后合，最后答应收三十五文。
郭子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这儿子平日里话不多，没想到还有这般本事。
进了澡堂，郭曜熟练地脱衣入浴。温热的水汽蒸腾而上，他舒服地叹了口气。这一世的父亲虽然官职不高，但至少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比起前世那个只知道逼他学习的家庭，这一世反而让他感受到了真正的温暖。
"曜儿，来，爹给你搓背。"郭子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郭曜转过身，看着父亲略显粗糙的大手，突然有些鼻酸。前世他的父亲从未给他搓过背，甚至连陪他洗澡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爹，您也转过去，我给您搓背。"郭曜说着，拿起澡巾。
郭子仪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好，让曜儿给爹搓背。"
父子俩互相搓背，李氏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欣慰。虽然日子清贫，但一家人其乐融融，比什么都强。
洗完澡出来，天色已晚。郭曜牵着父母的手，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将积雪映得通红。
"爹，娘，咱们以后就住在长安城了吗？"郭曜问道。
郭子仪点点头："是啊，爹要在京城任职了。曜儿喜欢长安吗？"
郭曜用力点头："喜欢！这里热闹，还有好多好吃的。"
李氏笑着捏了捏儿子的脸："小馋猫，就知道吃。"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往租住的小院走去。郭曜看着父母的笑脸，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他一定要好好孝顺父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至于那些历史大事，就顺其自然吧。反正有父亲在，大唐的未来不会差。
回到小院，郭曜帮着母亲收拾房间。虽然年纪小，但他前世的生活经验让他比一般孩子能干许多。
"曜儿真懂事。"李氏夸赞道，"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强多了。"
郭曜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知道，在这个时代，想要出人头地并不容易。但他有信心，凭借前世的学识和这一世的努力，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夜深了，郭曜躺在父母中间，听着他们均匀的呼吸声，渐渐进入梦乡。梦里，他看到了繁华的长安城，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大明宫，看到了万国来朝的盛况。
这一夜，八岁的郭曜睡得格外香甜。他知道，属于他的大唐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