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命运的玩笑话
“你们凭什么抓我!”陈吉暴躁得像一条鲨鱼,疯狂地扭动着身躯,试图挣脱手铐:“我都说了,凶手是吴頔!不是我!你们去抓他啊!是他杀了我女朋友!是他杀了我女朋友安婧!”
“你很爱安婧吗?”这是袁彩第一次面对面审讯陈吉,这个干瘪无色的男人目光有些躲闪,眼神中带着股邪气,倒显得五官立体了几分。
袁彩竟觉得这个面相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没想起来。
从星夜那里回来后,袁彩、艾力、吴頔三人商量了下对策,最终决定从陈吉身上寻找突破口,调查“日记”的事。
按照星夜所描述的,那个深夜冒充吴頔送去安婧日记的人和最后偷走日记的人,大概率就是陈吉。
对于日记的内容,以及安婧与陈吉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袁彩一无所知,但她不可能让陈吉发现这一点。
袁彩从身后拿出一个封面上印着名画《夜巡》本子,递到陈吉面前,问他:“这本日记眼熟吧,你不是说被你烧掉了吗?”
陈吉的表情明显一滞,“这本日记怎么在你那里?”
“你说呢?”袁彩自信地答:“你不会真以为我相信了你的话吧?陈吉,我现在最后给你一次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了。”
陈吉心虚,死死地盯着桌面不敢抬头。
“你不说话也没用,整件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不然这本日记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既然你不肯配合,那后果就都由你自己来承担吧!”
陈吉闻言猛地抬起头:“你们找到她/他了?”
袁彩不知道陈吉口中的“他/她”是谁,但直觉告诉她,那应该就是指使陈吉给星夜送去日记的人。
这个神秘人希望星夜通过日记了解安婧,从而说出安婧与吴頔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以此坐实安婧邪童的身份,一方面让安家的人死心不再追查凶手,一方面也可以将警方怀疑的目光转移到星夜身上。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陈吉见袁彩不说话,身体如同筛糠般抖了起来。他是个粗人,看不懂日记本上的这幅画,但他当初接触过这个本子,对封面上的图案再熟悉不过。
那个夜晚,正是他换了一身和吴頔一样的行头,把这本日记送到星夜手中。后来,也是他冒着风险又把这本日记偷回来,送回到那个人手中。
现在这本日记落在警察手中,意味着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那个人已经暴露了。
二是那个人和警察本来就是一伙的,利用完后让他背黑锅。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他即将面对的都是承担不起的后果。
趁着袁彩思考之际,陈吉想要上手抢夺那本日记,奈何双手被手铐锁着,怎么都动弹不得。
见此情形,袁彩彻底明白了,看来陈吉之前的口供里,说日记被他烧掉确实是假的。
而在陈吉的背后,一直有一个神秘人,隐藏在烟雾里,驱使着他按计划行事。
短短几秒钟时间,袁彩便通过陈吉的反应将事情推测出了个大概,索性将计就计,继续用模棱两可的话诱导陈吉。
“你根本不爱安婧,你这样亵渎一个死去的人,不怕遭报应吗!”袁彩颤抖的声音和煞白的脸色让陈吉陷入惶恐,被抛弃的无助感连同对亡者的恐惧一齐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
袁彩见状继续用言语逼迫:“不论‘他/她’之前对你承诺过什么,东窗事发时任谁都会选择弃卒保帅,现在我们掌握的信息对你很不利,你现在有最后一次澄清自己的机会,要不要把握,你自己决定吧!”
袁彩的话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吉原本抱有的种种希望与侥幸在这一瞬间彻底垮塌,他双眼无神地向后一靠,崩溃地瘫坐在凳子上。
陈吉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他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知道现代科技发达,不留痕迹地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还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
“人不是我杀的!”陈吉的眼神变得惊慌失措,黑色瞳仁在眼白中央微微打颤,先前理直气壮的嗓音也在此刻变得微弱下来:“我也没想到我伯父他们真的会下杀手啊袁警官,袁警官我求求你,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完全配合,求求你们先别告诉我爸妈,他们有心脏病,会受不了的!”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袁彩给玻璃窗后面的艾力一个眼神,接着问陈吉:“你刚才说到你伯父,他是谁?为什么要杀安婧?”
陈吉把头埋得很低,几乎要哭出声来:“都是误会,误会啊袁警官,我真的没想到我伯父他们……他们会杀了她,我以为他们只是吓唬吓唬,没想过闹出人命。”
在袁彩的追问下,陈吉哽咽着交代,杀死安婧的人是他的伯父陈茂德,还有一个帮凶李秀敬,是陈茂德的老婆。
两人于一个月前就在计划这场谋杀,最终选定合适的时机下手,案件发生后,陈茂德夫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并没有选择逃跑。
可怕的是,赵茂德夫妇竟然就住在辉腾养老院,而且还受过安婧的照顾!
明明安婧对他们照顾有加,如亲生父母般相待,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恩将仇报?难道是安婧生前在辉腾养老院的那段时间,与陈茂德发生过什么矛盾争执?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陈吉正要开口,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一惊撞上袁彩冷厉的脸。
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圈套,如果警方真正掌握了安婧日记的内容,那就应该能推断得知,他和安婧根本不认识!可刚才袁彩说的是“你根本不爱安婧”,而不是“你根本不认识安婧”。
可是陈吉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这点,从看见那本日记开始,他就已经慌了,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陈吉干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向袁彩确认:“我能看看这本日记吗?”
袁彩也明白过来,陈吉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不过她也不慌,因为至少已经从陈吉的口中得到了“陈茂德”这条线索。于是,袁彩把日记本翻开,又从后至前翻了一遍,白晃晃的纸张一幕幕摊开在陈吉面前。
这只是一个和安婧日记封面相同的本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笔记本,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它什么也不是。
“可恶!”
陈吉的声音由低到高,渐渐地咆哮起来:“袁彩!你算什么典型算什么英雄!枉你们还自称正义,你就是个无能的小人!”陈吉脸色涨红,进而发青,脖子涨得像要爆炸的样子,满头都是汗珠子,被铐住的拳头在桌上捶得啪啦作响。
“你不是说你没有杀安婧吗?那你这么愤怒干什么?”
陈吉听了一皱眉,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一下窜了上来,可他再多的情绪也都只能藏在心里,露在脸上,嘴里到底没蹦出一个字来。
袁彩夹着文件袋走出审讯室,和刚走出来的艾力交代:“提审陈吉,请求正式批准拘留,另外,立刻去辉腾找到陈茂德夫妇取样DNA做血液检测。”
“明白。”
离开公安大厅,袁彩一路上都在想,明明在养老院照顾过陈茂德夫妇的安婧,究竟为什么会惨遭毒手。即便是在养老院照顾不周,但那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就招来杀身之祸?
更何况安婧的性格如此温婉善良,那样善解人意,她平时在路上看见流浪的野猫野狗都要救,更何况是孤苦伶仃的两个老人。
袁彩越想越难过,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下来。
一个那么美丽那么有活力的女孩儿,即将和自己心爱的人奔向婚姻殿堂,却在这之前被自己曾照顾的老人杀死。
而让袁彩更难过的,是她想到像安婧这样越美丽、越有生命力、越忠于自我的女孩儿,才越是会得到这样的结局。就像汤景茜一样。
她不明白为什么。安婧也好,汤景茜也好,她们如此热爱生活,得到的回馈却远没有付出的多。
袁彩又联想到自己的父亲。
她的母亲又何尝不是上进且美丽的女人,可她在婚姻中并不幸福。
男人为了分别满足安全感和色欲,把女人分成“里面的”和“外面的”,但没一个男人是只得到女人中的某类就满足,他们一生都既要顺从又要激情,以爱的名义追逐热情似火的女孩儿,玩够了就找个老婆安定下来。
袁彩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袁花姈是不是属于第二种,她简单白净的印象里,母亲只有一个“辛苦”的形象。
而父亲作为男人,把所有属于女性的标签用得非常趁手。
袁彩在父母那里看不到爱情,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直到安婧确信地在她面前发誓。袁彩记得很清楚,那天,安婧告诉她:
“我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也很爱我,亲爱的,你会祝福我吧?”
袁彩想到那个满眼爱意的女孩儿,在准备成为新娘的那一刻,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她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袁彩就这样边哭边走到一个公交站旁,她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按照手机里备忘录上记下来的地址,给出租车师傅报了一个地名。
敌人越是恐惧什么,她越是要触碰什么。
陈吉不是害怕波及他的父母吗?
他的软肋已经暴露给袁彩,是软肋,就是案情的突破口。袁彩仰头望了望车窗外的天空,淡淡的灰色是舞台剧落幕的背景,平平淡淡云朵与霞光重合,光和影编织的图像成就了一种美丽的幻觉。
袁彩打开车窗,顺着风把手伸向窗外。
一片浓厚的白云高高挂在天空,它像风的旅行车,有着自己的目标,随性且烂漫,和安婧的笑容一样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