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场治疗下10.0
送走许栀，唐辰眉头深锁。许栀最后的问题来得突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2026次茧房实验，实在太荒诞了。他和爱默生合作的脑机接口治疗项目还在内测阶段，加上医生们自发的内测调研，今天才第十场，怎么可能是2026次.......
还有兔子消失？这不可能。
楼上两位参与实验的VIP显示大脑活跃度良好，最后一关的单人问答环节也在顺利进行，整场实验都在按照既定的设计完美运行。
难道是链接过程中出现的短暂串线？可是全程没有看到任何预警提醒，爱默生的AI智能管家天问也没有发出错误反馈。
正在他准备先一步前往数据室进行检查时，助理过来通知2号诊疗室的患者已经苏醒，请他即刻过去。
病人第一，排查暂且搁置，他立马前往2号诊疗室。
2号诊疗室的男人刚缓过神，眼神呆滞，表情也有些许凝重，看起来入戏很深，在和唐辰简单对话后才慢慢恢复。
但和许栀的反应完全不同，男人很沉默，针对这场治疗实验几乎不愿正面交流。
在被问及最后一关的对话时，男人眼神数度闪躲回避，最后从口袋摸出一包烟，对他说：“唐医生，我.......能抽根烟么？”
唐辰指了指阳台：“理论上不可以，但我愿意破例一次。”
男人很快抽完一根回来，两边的衣角都被揉出了褶皱，不知道该站还是坐，显得有些局促。
唐辰正自顾自低头书写，对他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希望下周你能有更多愿意分享的，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谈论这场经历，我也不会勉强，就当是参与了一场游戏。”
“好，”男人眉头依旧牢牢锁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心里，刚迈出一步又退了回来，踌躇着始终没有开口。
看他欲言又止，唐辰放下笔，抬头问他：“还有什么想问的？”
男人最终挡不住好奇，忍不住问出口：“唐医生，这个问题不问出来，我心里憋得慌，那个......我嘴欠骂过的那位女主播还活着么？”
男人能开口很不容易，但唐辰选择了留白的方式加深他的体验感：“这个我也不清楚，要是能继续开播，大概就没什么问题了。”
“好，我知道了。”男人只留下简短的几个字就离开了诊疗室。
看似寥寥几句的反馈，却也让唐辰惊喜，倒是终于又看到了男人风风火火的一面，和之前的消沉狼狈完全不同。
他相信下一次见面，男人也会给他带来好消息。
比他预计的回访结束时间快了一倍，他刚准备拐到前台拿午餐，助理就急匆匆通知他3号诊疗室的患者正在大发脾气，诊疗室一片狼藉，引了不小的围观，请他赶紧过去救火。
“哦？这反应倒是没见过，挺有意思的，”唐辰顾不上午餐，加快脚程和助理赶过去处理。
刚走到门边，就差点被飞过来的绿萝盆栽砸了脑袋，幸而他平时有在玩飞盘，反应敏捷。
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女人也没力气了，瘫坐在沙发上，气呼呼地瞪着唐辰，一副问责态势：“唐医生，我是来你这里接受治疗的，不是你实验的小白鼠。”
“虽然我签了同意书，但......但你们也不能用这么极端的方法玩我吧，我差点吓死在里面，这对我的神经有没有影响你们能保证么，还有.....我被网暴和我对别人刻薄，这是两码事，难道我性格坏一点就活该被针对么？这是什么歪理，唐医生，我真的怀疑你的能力和目的，我要去投诉你！”
女人满腔怒火，那眼神就差要把他生吞活剥。
唐辰就静静看着她发泄，欠了欠身：“很抱歉，您的指控我都接受，有什么气都冲我来，是我的设计太极端了。”
“给我来杯水，说这么半天嘴都干了，”见他态度良好，女人也暂时按捺住了脾气。
“稍等。”唐辰招呼前台准备了茶点和水果，送到女人面前，她的脸色才算好了几分。
而后女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吐槽，唐辰全程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安抚几句。
时间久了，女人的气也出完了，嚣张气焰也下去了，但还是不爽：“唐医生，我实在不懂为什么要弄这么复杂的治疗。我本来就不擅长跟人沟通，脾气差，难相处，还有点极端，但在我生活的圈子，人善被人欺，大家都是这样你背刺我，我背刺你，我不会因为给别人造成过伤害就自惭形秽，都在互联网混，谁比谁干净啊。所以这次治疗对我来说一点帮助都没有，完全没有解决问题，我跟你说过，我到现在为止都没办法面对镜头，我......我过不去那个坎。”
唐辰也不否认，反而提供了另一个角度：“很久没看到你这么中气十足了，我倒是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很好。”
“我状态好？”女人嗤笑出声，“唐医生，你不会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吧。”
唐辰认真解释道：“效果确实因人而异，这点我从不否认。不过之前你每次过来都是以泪洗面，虽然这次让你很生气，我很抱歉，但我还是想说，这一刻的你很像直播时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治疗是帮你直面自己，不是劝你清心寡欲，我这儿可不是修仙的，人无完人，有脾气需要发泄很正常。”
女人愣了一下，转而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心：“可是之前不就是因为我没情商乱怼人闹的，网上谁会惯着我，我要还是原来那个样，结局不就一样么.......”
“喜欢你的终究会喜欢的，不适合的终究会离开，”唐辰娓娓道来，“其实你已经找到了问题症结，就是既想保留个性，又不能忍受那些负面的声音。”
“是这样，”女人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点，毫无生机。
唐辰掐准时机抛出关键问题：“或许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只有个性，却不善于处理负面信息。”
女人无力反驳，“我确实不会处理那些破事，那我该怎么做？”
唐辰给出建议：“保留你个性里的洒脱和肆意，当然是在平台和法规允许的情境下，漠视那些恶评，甚至可以用自嘲的方式幽默应对。”
“你自己不是也说过，黑红也是红，跟赚钱相比这一切都不重要。把和那些恶评对骂和抬杠的时间用于去学习平台更优秀的创作者是怎么处理类似问题，或者就把这些事丢给专业的团队去处理，你赚了钱不就是要用在该用的地方。这样你可以安心事业发展，也能淡化恶评对你的影响。”
女人断断续续点着头，若有所思。
末了，她忍不住喃喃：“这些话其实之前你已经反反复复告诉我很多遍，但今天听着感觉不太一样，我好像能听进去了。”
女人说完，甩了甩长发，扭着猫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唐辰望着这一屋子的狼藉哭笑不得，他这个月工资恐怕是要搭进去了。
他询问了护士，楼上VIP诊疗室的两位患者还没醒，于是脱下白大褂，挽起袖子开始收拾残局。
刚收拾到一半，门被轻轻推开。女人折返，戴着墨镜站在门边，婀娜明媚，红唇亮到晃眼。她的美原本就该这么夺目。
唐辰以为她还有问题，招呼她：“是还有什么问题么？请坐。”
女人轻咳了声，眼神飘忽，刻意压低音量：“那个......摔坏的东西我会赔的，对......对不起。还有.......被造谣性骚扰的保安队长最后怎么样了？”
知道女人是急三火四的脾气，唐辰也不卖关子：“应该也在恢复中。”
“堂堂爱默生跨国的大公司，公关律师一大堆，还会怕几个同行派来的混子。果然是鲁莽又冲动，一个保安队长，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好了，非要跟混子认真，脑子不够聪明还挺身而出，这才被人抓到把柄，哎以为自己是什么电视剧里的英雄啊......”女人依旧是不嘴软，但显然词不达意，唐辰听出了替人不值的意味。
女人感慨了一通后，带上门，高跟鞋的叩地声再度响起，听着却是比过往每一次都轻快了许多。
留下唐辰哭笑不得，这位每次来的动静都不小，但能让这朵浑身带刺的玫瑰重回自信气场，也是他一直期待看到的。
等他收拾完，助理通知VIP诊疗室的患者醒了，但为了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希望他不要立马上去打扰。
唐辰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有时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换上便衣，顺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纸巾，浅浅擦拭了下额角的汗。
助理是个二十出头，刚毕业的男孩，直言快语：“这位跟之前来的时候还真是判若两人，刚看她从化妆间出来，这气场打扮，下一秒都能去走红毯了。就这还好意思说唐医生的治疗没效果，真是不知好歹......”
“别抱怨了，还是那句话......”
“效果因人而异，多体谅患者。”助理立马抢答。
玩笑一开，唐辰周身的疲惫感也少了几分。
等唐辰得到允许可以前往VIP诊疗室，守在二楼的几位保镖都已经撤了，两位参与治疗的贵宾也已经由护士安排了甜点热茶。
他很期待见到这位天问系统的缔造者，也是这次治疗实验的天使投资人高凌，当然也很荣幸能借助这套被命名为“智脑”的脑机接口设备帮助到他们。
“高总，高太太，辛苦了，”唐辰敲开门后，微微欠身表达谢意，抬眼却发现诊疗室内只有高凌一人，免不得有些许疑虑。
男人坐姿笔挺，气宇轩昂，颇有上位者的架势。见他进来，点了下头，语气谦和有礼却又不失疏离：“谢谢唐医生，很荣幸能够参与这次治疗实验，对我来说是一次很有意义的体验。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太太有些累了，我让司机先送她回去，希望过几天的成果分享会能有更多惊喜。”
“没问题，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唐辰让出一臂的距离，作出送客状，“请。”
男人缓缓起身，开始系袖口，戴腕表，动作缓慢而优雅，颇具观赏性。
唐辰低下头看了一圈，叹口气，半边领子都没翻好就冒冒失失过来，相比之下自己还真是大老粗。
“哦对了高总，高太太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复诊了，不知道高太太最近的恢复情况怎么样？”出于对病人的关心，唐辰还是想着多问一嘴，毕竟最后一个环节的特定治疗被要求加了密，他无法观测到全过程，只能从传过来的数据获得寥寥信息。
高凌的回答不紧不慢：“还不错，我会转告她的，至于有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要看她自己的意愿，谢谢关心。唐医生，等数据报告整理好了，我们再约个会详谈。”
男人映在镜中不苟言笑的眉眼气场慑人，连同说话的语气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厚重压迫感。
“好的，明天见，高总。”唐辰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每次和高凌说话，总是被他的气场震慑，不自觉低下了头。
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拐角处，这股压迫感才逐渐消失。
他忽然萌生了些杂乱无章的感慨，是不是当一个人手中掌握了财富密码，就会不自觉地站得更高，也看得更远。可高处不胜寒，承受了无与伦比的压力，也就自然会在不经意间对外释放压迫感。
他依稀记得几年前AI新科技分享会上第一次见到这位高总的时候他还十分平易近人，言谈举止也颇有亲和力，发言慷慨激昂，抱负远大，而现在却更像一尊没有情绪的工作机器。
唐辰不免唏嘘，或许是女儿的离去和妻子的病况，刺激了这个男人变得无坚不摧。
但基于他多年的经验，高凌的变化恐怕不仅限于生活的打击，更像是潜藏的野心发酵膨胀到一定程度后，为了不被轻易看透而将自己彻底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