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吃瓜
如安贵妃这般从小宫女一夜翻身，从此顺风顺水直到贵妃，拥有执掌凤印的荣宠的女人，放眼北陈的历史也是少有的，与之相比，俪妃的经历才是大多数女孩入宫的标准模板。
不过她仍旧是比其他人要幸运的多，凭借生下了两位公主得以晋升妃位。她的生活简单而低调，日常活动不外乎与交好的妃子一起喝喝茶，赏赏花，若对方也有过生育，还能再交流一番养孩子的心得，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溜走了。
以前她刚入宫时，也有许许多多少女的浪漫期盼。她经常在皇宫里转悠，想着能偶遇陛下，两相凝望间，蓦然，爱情的火花就在二人视线交汇处迸发出来。从此两人恩爱缠绵，传为佳话。
到后来，年轻貌美的女子一批又一批地进来，如翩翩蝴蝶围绕在皇帝身边。她在青玉宫等啊等，等到碧蓝的天染成了玫瑰色，等到院子里栽种的芙蓉开了又谢，鹅黄的叶芽生出翠玉的色泽，又迅速爬上枯败的灰黄，颤颤巍巍地掉下死去。和那些枯叶一起，那个充满甜蜜的爱情幻想的高霖茵也一同死去了，活着的只是两位公主的生母。
偶尔她也能见到厉帝，远远的一瞥眼，死水般平静的眸子里仍旧泛起一点点的涟漪，却不复当年的爱恋和期许。而这点波澜也在触碰到厉帝身旁巧笑嫣然的安贵妃时，消弭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后她移开视线，吩咐女官看住六公主，别让她在园子里跑得太欢摔倒了。
“九公主长得真快，上次见到的时候，还只有这么大。”
良妃笑道，她容貌并不出众，但别有一番娴静沉稳的气质，也被厉帝尝鲜般的召见过几次。
只是如今她年龄已过三十，膝下仍未有所出，见到俪妃怀抱的娇小可爱的九公主，心里便生出一股异样的柔情。
看出她眼底对九公主的喜欢，俪妃浅笑着，把女儿往前微微一送，说道：“小孩子长得就是快，自己重了还喜欢让人抱。姐姐试一试，能不能抱得动她，我这胳膊可要抬不起来了。”
听到她的提议，良妃先是一愣，旋即不好意思地笑笑，两手想去接住九公主，又有点不敢伸过去。俪妃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窘迫，又靠近了她一些，几乎已经要把女儿直接送进她怀里了。
“我，我怕我抱的不合适，九公主不舒服。”虽然心里对能抱一抱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充满渴望，良妃还是退缩了。
“她皮儿厚着呢！姐姐还怕什么！”俪妃开怀大笑，把九公主硬塞进了良妃怀里。她的眼睛瞬间流露出浓浓的欢喜，小心翼翼地逗弄着小姑娘。
良妃抱着小孩的动作，甚至比俪妃还要熟练。庆宜冷漠地看着高霖茵在旁边笑着称赞良妃，她只是在皇宫里晃悠了几天，就见到好几次良妃用抱小孩儿的姿势抱着她那条小狗，恐怕平日在自己寝宫中也没少拿东西模仿练习。俪妃对此肯定也是心知肚明。
夏云漪担忧地看着庆宜，她现在的表情让夏云漪感觉十分陌生。
明明庆宜只是一个在内宅长大的丫鬟，年纪也不大，应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她今日的表现却一点儿也不像她该有的样子，她越发看不透庆宜了。只是想到之前庆宜哭着说的那些话，夏云漪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心了。
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总是瞎想。
公主别担心，不会被发现的。
庆宜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身在夏云漪手里写了几个字。
直觉告诉她，这两个妃子之间定然要出什么事情，庆宜继续监视着她俩的谈话，这种情况她怎么舍得中途离开呢！若真能被她偷看到些什么，说不定在以后哪个时候就能成为自己的筹码呢。
“这么伶俐可爱，怪不得陛下也很疼爱她呢。”九公主在良妃怀里十分乖巧，也让良妃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说道。
俪妃面色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也展开笑颜，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只是现在看着乖，你看看鸾儿长成什么性子了？我看啊，这丫头以后也跟她姐姐一个模样！”
“哪有，上次五公主还跑到我那边去了，嘴儿那叫一个甜，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良妃的拘谨渐渐少了，说话动作也都随意了很多。庆宜想不通，小孩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她这么喜欢，放松了戒备？
她心底有一瞬间的迷茫。
女人就真的会有这么想要孩子吗？
“阿娘……”九公主趴在良妃肩头东张西望，突然转头看向俪妃，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朝着她伸出了双臂。
良妃有点不舍，但还是把她送还给了俪妃。
“想你了呢。”
她的话语中有些许落寞。俪妃像是没听出来，依旧顾自说道：“她就是这样黏人，毕竟是小孩子嘛。”
九公主回到她怀里，似是累了，靠着她肩膀不说话，微闭着双眼。
“玩儿累了，妹妹先带她回去休息吧。”
“多是昨晚没睡够，以往还要再玩会儿的。”俪妃略带歉意地和良妃解释道。
眼看着两人有要分开的趋势，庆宜皱起了眉头。她可没漏掉俪妃眼里时不时流露出的算计，这会面总不能就这么谢幕了吧？
身后的夏云漪越发慌乱，人都准备走了，庆宜还要赖着做什么！
她心一横，刚要强硬拉她离开这里，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一股浓浓的睡意席卷而来。她只觉浑身无力，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怎么回事，便瘫软在庆宜身上。庆宜也没料到这突发的状况，慌忙扶住身后的夏云漪。
注意到夏云漪手上的点点白色粉末，庆宜暗自啐了一声，定然是自己的药不小心漏出去，恰巧沾到夏云漪身上了。她左右张望了一番，突然发现了一个藏青色的身影正往这边过来。
此时身边除了假山再没有别的遮蔽物，庆宜冒险往前走了半步，幸好那两位妃子还在磨蹭着，宫女们也都没往假山这边看。她把夏云漪拖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确保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又悄悄监视外面的情况，这才分辨出那人是陈厉帝。
也是奇怪，向来和安贵妃形影不离的厉帝，今日偏偏一个人在御花园里。庆宜想起早上听宫女们闲话，安贵妃的病本来都痊愈了，刚刚又急召了御医去永和宫，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儿。
俪妃本来还和良妃说着九公主喜爱的吃食，她状似无意地回头一望，又转了回去，对良妃笑道：“不耽搁姐姐的时间了，下次再和你说吧。”
“也好，我宫里刚来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回去我让梵欣姑姑送你那儿去。”良妃还是不大想就这么结束谈话，奈何人家已经这么直白地说了，她也不好再强行挽留。她看着安睡的九公主，心里有些惆怅。
俪妃转身离去，她前面刚好有一片堆积的碎石，她眉头微蹙，提起裙边准备从左侧绕过去。
看清她意图的庆宜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果然她在那里是掐着时间等厉帝，还特意清掉了宫女，只留了她的几个贴身侍女在这边，先前还让良妃支使她的女官回去拿东西。
不过她的招数也太低级了吧，庆宜有种想敲开她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的冲动。
右边就是好好的路，你非得从左边湖水旁过？这种事故高发地段，这么刻意的行为，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鬼的好不好！
良妃要是接了她的招，那……庆宜竟有些语塞，良妃在宫里呆的这么多年总不能是喂狗了吧！
然而让她猝不及防的是，良妃居然真就跑到她后面，还伸手拉了她一下。
“小心湖边滑……”
庆宜几乎是要冲出去揪着良妃衣服破口大骂了。
她好歹也是个妃子啊，能不能有点宫斗的基本素养，别人给挖了这么明显的一个坑，连掩盖都不稀得弄一下，她竟然真就看准了往里面跳啊！良妃的思考能力是因为长期和她的小狗儿混在一起被它同化掉了吗！
这时候厉帝恰好绕过花圃，走到她们前面。
俪妃不出庆宜所料，惊呼着装作被人推了一把的样子往前踉跄了几步，又“刚好”猜到石头上滑溜溜的青苔，整个人往湖水里栽去。九公主也适时地被惊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旁边的宫女顿时大呼小叫，乱成一团，只有良妃呆呆地站在原地，想拉住俪妃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庆宜悄悄往后挪动着，后面的剧情她不用看都能猜出来了，无趣的很。
她现在是相当后悔带了乔静的药，效果怎么这么好，一下人就倒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罢了罢了，就先这么把她扶回去吧，只是一点点药而已，应该出了御花园夏云漪就能醒了，到时候自己就说她是中暑昏迷，把夏云漪糊弄过去。
她刚要走出洞口，从侧边突然慢悠悠走出了一个人，含笑看着她们。
看了一眼软趴趴的夏云漪，庆宜低下头，懊恼自己看热闹太投入了，竟忘了注意周围的环境。
啧……被人当成螳螂了。
“两位别急着走，随我去见见陛下吧。”林奕阳温和地笑着，略微侧身为她们让出了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