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晚宴
因六公主一事，庆宜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殿内只剩了零星几个空位，大部分人已经落座，趁着皇帝还没到继续谈天。
她一出现在殿内，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虽说看向她的目光基本都只是简单的好奇，甚至是有些怜悯的情绪在其中，然还是有那么几道，让庆宜感觉很不舒服。她不着痕迹地在殿内扫视一圈，可惜因为人实在太多，没能找到那些敌意的源头。
懒得去深究，庆宜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她动作优雅大方，似乎确实是一位大家千金，甚至隐约流露出的气质风华还是那些贵女所不能比肩的。
此次宴会大臣们也带了自己的家眷，那些贵女们看她在高位上俯视着自己，衣衫华美，眼里也不由多了几分妒意。
“什么时候夏大人有个三姑娘了？”郑家嫡出的四小姐郑钦冉凑到自己好友纪婉清耳边低声问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庆宜。
和亲公主换人不是什么隐秘的消息，在邺城贵女圈子里早传开了，可新换的这个所谓夏家三小姐却是谁都没听过！
郑钦冉知道纪家夏家交往甚密，那个不爱交际的夏云漪和纪婉清也算是熟识，便想从她这儿问问，说不定能得点什么消息。
纪婉清却是嗤笑一声，眼中有些许鄙夷。
“你们还真以为换的是夏家小姐啊。”
“怎么，还有什么隐情？”
听她此言，旁边几个姑娘也靠了过来，满脸好奇。
她们都曾经是和亲的候选人，听说是夏家那个孤僻的二小姐入选，都松了口气。
谁料后头又有消息传出来夏二小姐突发重疾要换人，瞬间都慌了神，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又要进那个火坑。
好在有人愿意去当这个和亲公主，这些贵女们提起的心终于又放下了。只是私底下她们对这人也越发好奇，这得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主动提出来要去和亲呀！
眼看姑娘们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了那个夏家三小姐，纪婉清越发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可是清清楚楚，夏云漪从来就没有什么妹妹，夏家也只有两位千金，这个所谓从小被送到夏老夫人身边养着的三小姐，实际不过是夏云漪身边的侍女，怕大昭嫌弃她身份低微才安了这么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一想到原本低下的侍女如今却飞上枝头成了凤凰，甚至还要压她们一头，纪婉清哪还高兴得起来？从庆宜一出来，纪婉清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那眼神真是恨不能整个人都贴到庆宜身上，把她上上下下扒个干净，非要挑出个什么毛病不可！
可任她再怎么吹毛求疵，也不得不气馁地承认，就算用最苛刻的标准去看待，庆宜的一举一动都压根儿挑不出错处，完美的让人心惊。
纪婉清对于这个结论是全然抗拒的，一开口便是浓浓的讥讽：“看她那一脸倨傲的样子，真是翻身就忘形了。”
郑钦冉瞬间来了兴趣，巴巴儿地问她：“婉清，你这话……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内情？”
那些说话的姑娘也都自觉闭上了嘴，等着纪婉清披露更多的内幕。
“嘁，能不得意吗？从侍女变成公主，这要是我啊，做梦都能笑醒了。”
不等纪婉清开口，她左侧的少女抢先娇笑道。纪婉清略带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却又无可奈何。
没办法，说话的是张珊，张家嫡出的大小姐。她父亲督察院左督御史张浩然虽只是正三品，实际就连正一品的大臣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张珊在贵女圈里自然也几乎无人敢惹。
早几个月前又有小道消息，说德妃相中了张珊，想让她做四皇子正妃，一时间张珊更是风头大盛，拥趸者众。
眼看姑娘们的焦点一下转移到了张珊身上，纪婉清不爽的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笑醒？那你去和亲啊……”
“婉清你说什么？”
绕是不乐意，纪婉清也只能屈从张珊：“我说她恐怕还以为自己过去真能有好日子了。”
张珊这才满意了，三两句捅破了庆宜的真实身份，姑娘们瞬间炸开了锅，再看向庆宜时，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尊敬。
还以为是无人知的蒙尘明珠，搞半天原来是只插了凤凰毛的野山鸡！
“嫁给那杀人如麻的鬼王能有什么好日子？”
“那可不一定，万一那鬼王口味独特，就看上她，对她恩宠有加了呢。”不知是谁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听说大昭摄政王的权力有时比皇帝都要大，那日子还不舒坦？”
一群小姑娘笑得花枝招展，正幸灾乐祸，突然上边传来太监拖长的声音，宣告皇帝和安贵妃到来，她们登时噤了声，回到自己座位上老老实实地坐好了。
纪婉清抬起头，却不小心和庆宜的目光撞上了，她立刻撇开了视线。庆宜倒没注意到什么，她稍微舒展了点身子，自然而然呈现出端庄的姿态。这又让纪婉清多嫉恨了她一点。
没多久，皇帝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刻除了樊如墨等大昭的使臣，其余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
庆宜悄悄抬眼，看见皇帝微微侧身，让安贵妃先落座，自己才跟着挨着她坐下了。旋即厉帝开口道：“大昭使臣一路车马劳顿，孤特意设此宴席，一来为诸位使臣接风洗尘，二来也为庆祝北陈与大昭结成友好，能看见两国和平，战事消停，孤甚感欢喜啊！”
“两国和平于双方皆有利无害。临行前大昭皇帝也和臣等敞开心扉，言明希冀和陛下能摒弃前嫌，共谋太平盛世。”樊如墨笑道，举起桌上酒杯，“臣谨代我国皇帝敬陛下您一杯，为两国友谊庆祝！”
他起身将酒一饮而尽，厉帝也哈哈大笑，神色愉悦，同样将自己身前的酒饮尽。
“好，好啊！”他突然拍手，底下群臣瞬间反应过来，也跟着鼓掌，纷纷附和。
片刻后，厉帝停了下来，笑道：“其他话孤也不多言了，想来使臣也已经疲惫，还是尽情享受宴会放松身心吧。诸位也不必拘泥君臣之礼，随意即可。”
左右殿门打开，身着轻薄衣衫的窈窕女郎鱼贯而入，乐声适时响起，舞女随音乐翩翩起舞，但见霓裳摆动，绣带飘扬，轻轻裙裷不沾尘，袅袅腰肢风折柳，甚是撩人。
时有香风拂过，殿内纱帐轻扬，更是如梦似幻，让人恍若置身云端天宫。
庆宜把玩着白玉杯，旁观这一场热闹。底下大臣们已经开始互相走动敬酒，几位皇子公主前也屡屡有人上前搭言。庆宜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人拿着酒杯围在皇子们桌前，在今天到场的几位皇子中，又数四皇子和七皇子最受人欢迎。
不过二者比较起来，庆宜还是觉得长相俊美，气质儒雅的七皇子陈怀英更讨喜些。虽说四皇子长得也不差，那略微上挑的丹凤眼里算计还是太多，庆宜不大喜欢。
她看得正在兴头上，面前突然多出一片黑影，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不用抬头，庆宜都能猜到来找她的是樊如墨。
“樊大人。”她盈盈笑着，眼中却一片深沉，“如此看重，真让本宫惶恐。”
“我看不出公主您有惶恐的地方。”樊如墨冷冷答道。
从那天在寺庙里见到这个女人他就觉得不对劲，始终忍不住把她和阿遥比较，越想越觉得她和阿遥相似。
可阿遥两年前就丧命火场这个事实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这女人不可能是阿遥。
樊如墨本来都要把这事情强行扣上“巧合”的帽子了，今天早上一见到她，樊如墨脑子里那根弦还是啪的一声断了。
这完全不是外貌的相似，她的眼神，她的姿态，无一不带着阿遥的影子，仅仅“巧合”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如此一来只能有一个解释了，她和阿遥有什么关系，这关系一定非同寻常，不然她做不到对阿遥这么细致逼真的模仿。
樊如墨脑子里隐隐有另一个更大胆的猜测，可他不敢去多想。
“客套话而已，樊大人何必较真？”庆宜随意说道，向他举杯，“樊大人要和本宫干一杯么？嗯……不过本宫不善饮酒，只能用茶水代替了。”
“无妨。”
“那就好了。”说完，庆宜也不管他反应，顾自碰了樊如墨的杯子，仰头饮尽杯中茶水，末了还翻转杯子给樊如墨看，表示自己没有作假。
樊如墨笑了笑，“公主何必这样。”
庆宜只转过头不看他，也不答话。樊如墨刚要再说话，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被旁边蹦出来的小人撞倒。
“六公主？”庆宜诧异地看着抱住樊如墨小腿不松手的陈莲诗。小丫头脸蛋红彤彤的，眼神也有些迷离，一看便知道是喝醉了。庆宜有些无奈，估计是小公主以前没见过酒，不小心喝多了，可她怎么跑到自己这里来了？
“不……不许你带漂亮姐姐走！”她含糊不清地嚷嚷道，樊如墨想摆脱她，碍于她的身份不敢有太大动作，一时也是手足无措。
庆宜越过桌子拉住陈莲诗的衣裳，柔声说道：“他只是和我说说话，六公主您误会了。”
“我才没有误会！”陈莲诗完全不理睬她的动作，依旧抱着樊如墨不撒手，“我知道的！等明天，天一亮，他，他就要把你带走了！”
“怎么能是我把她带走呢？这本就是她自愿要和我们去的。”
六公主嘟起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骗人！她才不是呢！怎么会有人自愿嫁给那个……唔，唔……”
她嘴巴突然被人捂住，小公主还要再挣扎，突然眼睛一闭，身子软软的就要倒在地上。庆宜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扶住她的后背，稳住了六公主。
“樊大人，真是抱歉，六公主没喝过酒，一时贪杯醉了闹呢。也不知道她喝的什么酒，劲儿这么大，竟然就这么醉倒了。”庆宜抬起头，眉眼弯弯，一脸纯良模样。
一声轻微的脆响，庆宜眼睛扫过樊如墨手中酒杯，他指缝间有清亮的酒液缓缓留下。
他咬着牙吐出一个名字：“苏瑾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