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银蕊白鹭
那树下或坐或立着六个女子，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外貌身材，最右边斜倚着树干的明显是她们的头领，见樊如墨出来，娇笑着向他款款走去。
她身着杏黄绣夹竹桃枝抹胸，下罩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百迭裙，外披一件轻薄的月白素面长褙子。明明是极艳丽的装束，与她自然流露出的娇媚相比，顿时逊色了七分。
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无一不让人唇干舌燥。更不消说那嘴边若有似无一抹笑，真是万般风情绕眉梢。
北陈民风较为保守，纵然有娇艳姿媚的女子，表面上也得盖一层端庄的幌子，反而显得有些做作，如她这般大大方方展露展露风情的几乎是没有。
樊如墨的队伍里虽几乎都是大昭人，进入北陈也有些时日，看惯了那些行事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姑娘，这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勾人心魄的妖女，一时之间又想看，心里竟又生出些羞怯窘迫，也就成了樊如墨见到的别扭模样。
“哟，恭迎樊大人大驾了。”她一开口，又是让人身子一阵酥麻，这声音几乎像是蘸满了蜜糖一般，千娇百媚，听得人登时心神荡漾。
樊如墨眼角余光扫过那些明显被诱惑住了的手下，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阿遥是从你这儿学的吧……银蕊。”
“看樊大人的样子，是有什么不满吗？还是说……”她轻摇小扇，咯咯地笑了起来，“樊大人也想学一学？”
“你别闹。”
樊如墨深吸一口气，神色颇有些无奈，他突然想去找苏瑾遥讨要她的宁神膏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呀，也有专门针对女子的……是吧，银蕊？”又一名女子起身走了过来。鸦青色团花暗纹的衣裳裁剪合宜，更显得她体态修长，肌骨莹润。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俊眉修目，略有妖意而未见媚态，温雅秀美，相较于银蕊，又是另一番风姿。
“白鹭说得也是，樊大人真要学，看在已往交情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给您打点儿折扣。”
银蕊话音刚落，便见樊如墨面颊泛起一片可疑的绯红，当即跟着打趣道：“啊呀，樊大人要是害羞，咱们私下还可以再细聊的。”
“你……你们两个……”樊如墨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嘴巴动了半天，终于吐出半句话：“不许胡闹！”
“哈哈哈哈……”这下不止银蕊白鹭，她们身后那几名女子也跟着一齐大笑。樊如墨嘴角一抽，刚想说话，一回眸瞥到自家手下也都一副憋着笑的样子，又气又恼，当即呵斥道：“都把活儿干完了，没事儿做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
“樊大人，那个，那个我想起来还有事情等着呢，先走了。”
“属下，属下也还有事情没做完。”
得到樊如墨甩来的眼刀子，一群人立刻慌慌张张地找着理由作鸟兽散。虽说上司的笑话真的很吸引人，但要是因为这一时的好奇惹樊大人生气，那可就不值当了！
待这群看热闹的手下都跑干净了，樊如墨这才重新看向银蕊白鹭二人，他脸颊还是有些发烫，强装出正经严肃的样子，沉声说道：“不是要找阿遥吗，过来。”
“啧啧啧，假正经。”
“银蕊！”
银蕊一撇嘴，嘟囔道：“嘁……还不让人说了，像谁不知道似的，就你这样子，还想追上……”
樊如墨突然打断了她：“其他人没过来？”
“都有自己的事情呢，你以为我们很闲？”银蕊很给面子的没有继续说下去，接过了樊如墨的话头。
“看起来的确如此。”
银蕊没理睬他话里淡淡的嘲弄，拉着白鹭顾自找着苏瑾遥的身影。
一群貌美的女子，不管出现在那里都能成为人群的焦点。尤其为首的两个一娇媚一秀雅，明明气质毫不相通，站在一起却又莫名的和谐，临时营地里来往的人眼睛几乎都要看直了。
樊如墨面上没起波澜，凌厉似刀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说着要来找阿遥，他看这两个人分明是来捣乱的！
“银蕊，白鹭！”
苏瑾遥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嘴里喊着，还伸出一只手大力挥舞。那两人听到声音猛地回头，目光交汇，欢欢喜喜地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这就是阿遥你的婚服？我早说了，阿遥你穿红色特别好看，白鹭你说是不是！”银蕊眼睛在苏瑾遥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圈，啧啧称赞。她伸手轻轻摩挲着苏瑾遥的衣袖，双眼放光。
“这是特供北陈皇宫的衣料吧？我老早就想弄几匹了，可惜一直没找到渠道。”
“白鹭不都混成宫廷绣坊的裁缝了么，找她要呀。”苏瑾遥笑道。
银蕊看了一眼白鹭，颇有些怨念地叨叨：“我找了呀，人家不给帮忙，我能有什么办法呀……”
“你又瞎说。”白鹭玩笑地轻轻打了一下银蕊，“这料子是定额的，我怎么给你帮忙？”
“不是要在你手上过一遍吗？偷梁换柱多简单！”
看着银蕊理直气壮的模样，白鹭也不乐意了，直接对着苏瑾遥控诉：“阿遥你看她不讲理，我就是个裁缝，就算是要过我手，那长度也只够做完你的衣裳。我要是给银蕊换了，那你的婚服怎么办？”
“我离这儿半里地都能听见你们吵的声音。”
樊如墨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银蕊冷哼一声，刚想出言反击樊如墨，他却抢言道：“可别说你们来就是为了在阿遥面前吵架。”
“我乐意，你管得着？”银蕊两手叉腰，下巴一抬，活脱脱仗势欺人的模样。
“好啦好啦，队伍也快要出发了，都收一收。”苏瑾遥看够了热闹，终于出声了。银蕊本来就只是习惯性地和樊如墨斗嘴，苏瑾遥这一开口，她也收起了玩闹之心，正色说道：“皇宫的人手都撤出来了，邺城还有几个据点没收。有一批正在撤退的人发现邺城里的南齐人也在分批离开，汇报的人说，队长带着剩余的人跟上去了。”
“南齐这些人，之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怎么现在就动了？”苏瑾遥沉吟道，眼皮子一掀，看向樊如墨，“难道不是为的破坏和亲？”
“这倒不一定，毕竟邺城动手难度太大，许是觉得在你们回去的路上伏击更好。”白鹭说了自己的想法，苏瑾遥点点头，确实是有这个可能。
银蕊笑道：“那可就要仰仗樊大人了。”
“这支队伍来北陈是为了和亲，并没有安排太多士兵。因为路线提前告知了北陈，沿途城池会做相应的防卫工作，保障队伍的安全前行。”
听罢樊如墨的话，白鹭下意识追问：“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呢？譬如山贼劫道什么的……”
“挂了大昭和北陈的旗帜，一看便知道是官家的队伍，加上和亲的事情传得也很广，寻常山贼是不会碰我们的。”
“就怕遇到一些特别的。”苏瑾遥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却听不出有丝毫担忧之意，“对某些人来说，咱们可是香饽饽。”
樊如墨也跟着笑了，眼神隐晦地在几辆车子上一扫而过。
“香饽饽？怕是要把自己的牙磕掉。”
“樊大人真是自信，那我们几个弱女子的性命，就交给您了。”银蕊两手在身后撑着车辕轻巧地一跳，稳稳地落在辕座上，旋即身子往侧边一倒，便是倚靠在了门板上，娇媚姿态自然流露，分外诱人。
对她的话，樊如墨只当没听见，和苏瑾遥说道：“还要再歇会儿么？”
“要再不走，太阳落山前可是到不了潞城的。”苏瑾遥笑道，撩起门帘让白鹭她们进去，银蕊那四个手下分散到她后面的车子上。樊如墨也叫来手下传令全队，准备出发。
大片厚重的云彩缓缓飘过，遮住烈日，道上也起了风，虽不大凉爽，也让人舒服了些。这天气赶路正好，樊如墨心底盘算着下午要一直这样没太阳，队伍速度可以稍微加快点，说不定可以提前到达潞城。
南齐不知道会不会在半路窜出来捣乱，他得小心提防着。
苏瑾遥三人坐在车厢里，听着外头的喧闹声，银蕊眉头微皱，不复面对樊如墨时的玩笑模样，从腰间取出一张折成小条的纸页，展开后交给苏瑾遥。
她来找苏瑾遥汇报南齐人动向不过是欺骗樊如墨的幌子，真实目的是传递另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那批货在路上被劫了，委托押运的是建兴镖行，运送队伍无人生还。”
“查得到是谁吗”
苏瑾遥仔细阅读着纸页上的信息，神色越发凝重。
银蕊摇摇头：“对面很老道，没留下任何信息。”
“让清越想办法再查一查，这东西绝不能流到别人手里。”苏瑾遥下意识地又开始咬指甲，眼睛看着车厢地板，眼神涣散。银蕊和白鹭知道她这时候在思考，也都没有出声打扰。
这批货其实也是无往阁从别人手里劫下来的，更准确一点的说，它只是苏瑾遥目标之外的赠品。
数月前她得了密报，厉帝花大价钱通过中介从海外买了一批武器，伪装成进贡给皇室的香料布匹运到南陈，走官家的渠道进入邺城。
巧的是，这中介机构的背后老板就是她的无往阁，苏瑾遥自然也对厉帝想要的东西一清二楚。
是海外最新研发的火器。
更巧的是，苏瑾遥也挺想要这东西的，但是她觉得太贵，不想自己掏钱买。
她又露出惯常的和善笑容，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还走的是皇家绿色通道，比起自己费力气打通关节偷运，简直不能再省事了！苏瑾遥当即拍板，帮厉帝买了这批货。
火器自然是顺顺利利地运到了南陈北边最大的港口应天城，而后海路改陆路，由应天城的部分官兵护送着进京。
没两天，厉帝收到急报，护送贡品的队伍半道遭了山洪，人和东西都没了。据说厉帝当时一口气没吸上来，差点晕过去，把宫里宫外的人都急得够呛。
苏瑾遥哪管厉帝怎么样呢，她数钱数火器正开心着呢！然她在清点东西的时候，却发现到手的比单子上列的还要多了一批货。
这批东西也不是厉帝要的火器。
开箱的时候，苏瑾遥是带着乔静去的。她只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立刻变了脸色，眼中一片骇然。
“乔静，你认识？”苏瑾遥不免好奇地问她。
她轻轻点头，说道：“我见过，小的时候。”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阿遥，这东西不应该出现的。”
“是什么？”
“叶子……”乔静拿出里面的一小包，拆开给苏瑾遥看内里的东西，宽厚肥大的叶子，像是某种草药，“它会让人上瘾，让人永远离不开它，为它疯狂……阿遥，这是很可怕的东西。”
乔静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她眼里是苏瑾遥从未见过的惊惧之色。
“必须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