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峰从砺出，苦梅自寒
昔来峰上。
楚天败顾霜于梅路，败林阳于山涧，令二人的道剑一毁一失。
此后三百米，再无人敢迎战楚天，却又不甘退去，他们在梅林里穿梭，同楚天一路向上，期待会有人能力挫楚天这个狂贼。
日上三竿。
楚天徒步行至昔来峰的山腰处，从这里已然能清晰地望到峰顶的美景。
峰顶那乳白色的梅林在绚丽暖阳的照耀下被染上七彩，远远望去，如彩色的火焰在燃烧，很是好看。
呼。
有风自山下徐徐吹来，带着八百米山路都难以完全消除的一丝恶臭...山风也很无奈。
楚天停下脚步，回首向山下望去。
等了许久。
等来一只沿着山道走来的鬼。
那个人很瘦，剑袍破旧，套在身上随风飘荡。
夏日的暖阳无法在其苍白的脸上留下任何颜色，反而更显苍白。
眼窝深陷，发如野草。
奇怪的是，他的双脚上明明没有镣铐，但当他行走时，他残破漏洞的鞋底与青石之间却会有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
隐于山道两旁的梅林之间的一些成年仙禽灵兽们骤然失声啼鸣，似是想起了幼时曾见过的某种恐怖。
梅林里有人认出了这只鬼，响起一阵惊呼。
“梅自寒？”
“他还活着！”
昔来峰已经有四五年没有再听过这个名字。
但作为曾经的天剑宗三杰之首，他的出现依旧能勾起人们对往事的回忆。
只因那些往事太过耀眼，与可惜。
当今世人只知掌门首徒卓良音，清容仙子张昭仪，却不知在若干年前，梅自寒曾稳压二人，为天剑九峰之最。
一切的转变，始于一次三杰同行的东窟历练。
年仅十八，便已是知通境的梅自寒为救卓良音与张昭仪而自坠魔道。
一柄峰从剑，带回了卓良音与张昭仪，却也将自己送入重阑峰下的剑狱里。
自此无声。
今天，他却忽然出现在昔来峰上。
就像一只鬼。
楚天神情微凛。
梅林里鸟兽退散，昔来峰弟子们倒吸凉气声不绝于耳。
他们从那道金属摩擦声里听出了一件事。
行走之间，自有剑意。
这是剑意淬体初成的征兆！
梅林里却是不禁响起一片惋惜叹气之声。
只因若非是散功重修，他早该剑意淬体成功。
须知，卓良音与张昭仪本就是龙凤之姿，却依旧甘愿冒着轻则经脉俱损，重则心神失守沦为白痴的风险去云行峰上苦修，便是受了他的影响。
或者说是被他所逼。
梅自寒没有什么恐怖的天赋，金灵根也只是上品，但他那颗变强的心太强，太狠！压得卓良音与张昭仪都失了颜色，不得不拼。
有昔来峰的弟子走出梅林，躬身立于山道旁，拱手行礼，诚心拜道：“师弟林阳，拜见大师兄。”
梅自寒微微一笑，有些生疏，声音更是因久不言语而有些沙哑，道：“现在，卓良音才是大师兄吧。”
又有其他弟子整理衣襟，走出来拱手行礼，并情真意挚地说道：“梅师兄，您永远是我昔来峰的大师兄。”
那位黄轩座下，扎着冲天辫的剑童站在梅林里不愿过去，用小手捂住口鼻，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奇之色，稚声喊道：
“他好臭好臭的，你们都闻不到吗？”
躬身而立的林阳几人神情尴尬，只因他们早已闭了呼吸，却不想被这剑童无意点破。
“抱歉。这就去洗。”梅自寒真诚致歉，转身向一旁的一条山涧溪流走去。
行走中，梅自寒看向楚天，再次点头致歉，道：“烦请稍等，我很快就好。”
楚天微微点头，道：“无妨。请自便。”
梅自寒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入溪流，褪去身上残破的剑袍，不着片缕，但却有黑垢覆体，厚厚的一层。
梅自寒盘腿坐入溪流，伸手撩起一抔溪水，擦拭污垢，像是在擦拭一柄剑。
他的动作很是用力，像是将手掌当做磨刀石在磨剑锋一般，神色更是认真，一搓之下，满手都是泥丸，被他随手冲入溪流之中。
他用右手奋力搓了几下后，左肩才露出一小片亮白的皮肤，却不是他脸颊那般的苍白，而是润白如玉，自有莹莹毫光。
溪水却是泛起黑泥。
他真的很脏，但却又很难让人生嫌...除了那位不知道他往事的朝天辫剑童。
嗖——
一根剑弦自清容峰而来，张昭仪在半空中看着在溪流中赤身清洗的梅自寒，微微一顿后，飘然落于溪边，踏入溪流。
霓裳长裙被溪水冲刷得向下游飘荡，如水中凤尾一般好看。
张昭仪蹲坐在梅自寒的身后，卷起长袖，为他淘洗那野草般的披肩长发。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长裙？”
“你不喜欢吗？”
“...很美。”
张昭仪微微红了脸，道：“那便好。”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着，清洗着。
反倒是林阳等人，极尴尬地相视一眼，默默向后退去，隐入梅林之中。
楚天却也还好，负手立于山道之上，静静等着。
陆陆续续有各峰弟子闻讯而来，纷纷落入山道两旁的梅林，或是好奇，或是钦慕......
竟无一人以御剑踏空之姿，去俯视那正清洗黑垢，由鬼化人的梅自寒。
剑光道道足有上千，唯独不见那曾经的三杰之一，如今的掌门首徒。
溪水潺潺而泛黑，天光偏移而渐暗。
又有一道剑光自天光峰而来，在黄昏将要来临之前落于溪畔，拱手道：“卓良音，见过梅师兄。”
梅自寒坐在溪流之中，回首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说来也巧，梅自寒此时刚好洗净黑垢。
淡然起身，梅自寒从左手拇指上的青玉戒中取出一件青色剑袍穿好，转身朝楚天走去。
卓良音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那枚象征着天剑宗大师兄的白玉戒，与张昭仪一同看向楚天。
洗去一身黑垢，换了新衫的梅自寒温润俊郎，气质儒雅随和，与那清容仙子张昭仪可谓是天与地，日与月一般的绝配。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确实有些久。”
梅自寒微微一愣，笑出了声，道：“听说你是先天无形剑体？”
楚天轻轻的嗯了一声。
梅自寒抬手虚抓，一缕缕剑气在掌心疯狂汇聚，与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柄平平无奇的，笔直的剑在他的手中凝聚，在黄昏下亮起一层薄薄的微光，峰从剑出。
楚天神情微异，道：“你不是昔来峰弟子。”
梅自寒谦逊一笑，道：“出身昔来峰，但有幸习得《九死剑诀》，还请赐教。”
《九死剑诀》乃天剑宗两忘峰绝学，取九死无悔之意，一如两忘峰从建立之初至今，都是由天剑宗的年轻弟子组成，没有峰主，没有长老。
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杀尽世间奸邪，九死无悔！
唯有心志坚决者，方可练成此绝学。
这一点，曾经身为两忘峰首席的梅自寒，无疑是最为契合。
楚天心中了然，挥剑亮出一抹青光，道：“各出三剑，如何？”
梅自寒微微沉默，点头应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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